焦循的治学规模与成就:近代以来诸家评价与其诗文集的首次整理出版
——《焦循诗文集》出版评介
焦循(1763-1820),字里堂,一作理堂,江苏扬州人。“君性诚笃直朴,孝友最著。恬淡寡欲,不干仕禄。居恒布衣蔬食,不入城市,惟以著书为事,湖山为娱。壮年即名重海内,先辈中如钱辛楣(钱大昕)、王西庄(王鸣盛)、程易畴(程瑶田)诸先生皆推敬之。” (阮元《通儒扬州焦君传》)
焦循是清代扬州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在清代学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研究清代学术史,焦循是不可规避的一个个例。如他的“足不入城市三十年”,虽然短暂做过阮元幕僚,但因老母在堂,再加上两次会试不第,所以生平就以居家授徒、著述以终。他博闻强记,识力精卓,于学无所不通,于经无所不治,在易学、诸子、历算、史学等方面均有精深造诣。著书数百卷,皆精博。阮元谓之为“一代通儒”。
有关焦循的治学规模,阮元在《定香亭笔谈》里说:“焦里堂……朴厚笃学,邃于经义,尤精于天文步算。所著……皆能爬梳抉摘,多前人所未发。余事为诗词,亦皆老成。”而王豫在《群雅集》中说:“里堂(焦循)与江郑堂(江藩),皆以淹博经史,为艺苑所推,时有‘二堂’之目。”与焦循同时的江藩在他的著名学术史著作《汉学师承记》中说:“焦里堂……声音、训诂、天文、历算,无所不精。淡于世进,闭户著书,五经皆有撰述。”
近人对于焦循治学规模与成就的评价,则首推梁启超先生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东方出版社2004年版)中的总结。在易学方面,“焦里堂所著书,有《易章句》十二卷,《易通释》二十卷,《易图略》八卷,统名《雕菰楼易学三书》。阮芸台说他石破天惊,处处从实测而得,圣人复起,不易斯言。王伯申说他凿破混沌,扫除云雾,可谓精锐之兵。阮、王都是一代大儒,不轻许可,对于这几部书佩服到如此,他的价值可推见了。……里堂精于算理,又精于声音训诂,他靠这种学问做帮助,而从本经中贯穴钩稽,生出妙解。……我细绎里堂所说明,我相信孔子治易,确曾用这种方法。”(P203)
在诸子研究方面,焦循有《孟子正义》一书。梁启超在《学术史》中独列焦循此书与戴震《孟子字义疏证》。并说:“他备列所引当代人著述,从顾亭林、毛大可起到王伯申、张登封止,凡六十余家,可见他搜采之勤与从善之勇了。……总之,此书实在后此新疏家模范作品,价值是永永不朽的。”(P220)
在史志方面,“清代学者殆好为大规模的网罗遗佚,而先着手于乡邦。……亦有不限于乡邦人所作,而凡文章有关乡邦掌故皆最录之,如焦里堂之《扬州足征录》等。”(P337-338)
在历算学方面,“乾隆中叶以后迄嘉庆末约三四十年间,因求学问独立之结果,许多重要古算书皆复活,好古有识之学者,为之悉心整理校注。其代表人物则戴东原震、钱竹汀大昕、焦里堂循等。”(P363)又说:乾嘉之后治算之人约可分三类,其中第二类经师,第三类专门算学家,焦循则并列两门。所谓经师,就是开始并不想以算学名家,因为治经或治史的缘故,算学就成为副业,作为辅助手段。梁启超说:“此派起于黄梨洲、惠天牧,而盛于钱竹汀、戴东原,其稍后则焦里堂、阮芸台。”而后此之程易畴等人,梁启超则认为只能算是藉算以经解史,于算学本身无所发明。所谓专门算学家,就是以王锡阐、梅文鼎为代表的追求本国算学独立的人物。王、梅之后的百年间,算学式微,至嘉庆间复活,而复活初期的主要人物,梁启超认为是焦里堂、李锐和汪莱三人,而这三人,正是时号为“谈天三友”的相互切磋诘难的友人。又说:此三人中,“焦尚经师副业,而汪、李则专家也。”(P370)
在戏曲研究方面,则说:“以经生研究戏曲者,首推焦里堂,著有《剧说》六卷。虽属未经组织之笔记,然所收资料极丰富,可助治此学者之趣味。”(P392)
张舜徽先生在《清代扬州学记》第五章中解释阮元谓之“通儒”之“通”时说:“一方面,固然由于他的学问很博通,知识范围很广泛;而更重要的,在于他的识见卓越,通方而不偏蔽;规模宏阔,汇纳而不局隘。在乾嘉学者中,不愧为杰出的第一流人物。”(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P113-114)
刘师培在《左庵外集》中则说:“自汉学风靡天下,大江以北治经者以十百计。或守一先生之言,累世不能殚其业;或缘词生训,歧惑学者。惟焦、阮二公,力持学术之平,不主门户之见。”
从以上诸家的评述中,我们不难发现焦循治学的规模次第与成绩。焦循一生致力于讲授著述,所著作,据刘建臻先生《焦循著述新证》(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版)的统计,焦循生前刊刻的14种76卷,身后刊刻的28种209卷,还有未刊刻的稿本、钞本28种106卷,存目的16种37卷。此外编著、批校的约有28种600余卷。如此规模的著述,在清代诸多学者中也是罕见的。
《焦循诗文集》收录了焦循的《雕菰集》、《雕菰续集》、《里堂诗集》、《易余集》、《仲轩词》、《里堂词集》、《红薇翠竹词》、《里堂书跋》、《里堂札记》、《易余籥录》十种,均为焦循诗文。除《雕菰集》、《红薇翠竹词》、《仲轩词》、《易余籥录》有刻本外,其他的均为稿本、抄本,收集整理的难度极大。整理者历时数年,辗转于国家图书馆、南京图书馆、上海图书馆,抄录校点,备极艰辛。由于目前焦循的诗文还没有系统、完整的整理,所以本书的出版,也是即时地满足了清代学术研究者的文献之需。其实,焦循在经学、史学、诸子、天文历算、文学等方面除了专著之外,我们在《诗文集》中也能够不时发现其精华所在。《雕菰集》前六卷主要收录了焦循在赋、诗歌等文学创作方面的成就,诗歌中既有对闲适生活的描摹,也有对农家田事的载录,更有对友人亡故的悼念。其中著名的《读书三十二赞》,就是焦循勤奋读书生活的反映,他不仅读前贤书,时人著述也常寓目,如其在本诗《序》中所说:“仆读诸君子著述,心向往之,意有所契,随赞其末。”卷七至卷十二则是焦循在经史方面的论文,特别是著名的《广陵考》十四篇,具体而微地反映了他的史识史才,征引宏富,剖析详明。卷十三、十四则是焦循与同时学人的论学书札。卷十五至十八为序跋之作,卷十九至二十四则是记、传、铭等作。《雕菰续集》虽然整理者只根据目录整理出三十一篇文字,但其中的“上阮中丞”三书,却是仔细勾勒出了焦循与黄文旸之间的家庭纠纷,真实反映了时人的生活实景,同时也牵扯出《扬州画舫录》作者李斗的一些史料,弥足珍贵。而《书跋》、《札记》中收录的文字,也能够如实反映焦循的读书生涯和治学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