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文献是我国古籍整理工作中一个相对薄弱的环节。近年来,已有越来越多的学者注意到美术文献的价值,通过影印、点校和汇编等方式发掘这批宝藏的特殊魅力。
明代中期,吴门画派勃兴,杜琼、沈周、文徵明等成为江南艺坛的领军人物。他们同时又是具有深厚文化修养的传统书画鉴定家、收藏家。再加上位居高位的吴宽等人,带动了士大夫收藏家的兴起。围绕吴门画派而形成的鉴藏圈雅集酬唱之间留下了多种艺术专科目录,融艺术批评、鉴藏和著录于一体,开创一时文艺风气,对乡贤文献的追录和保存蔚然成风。朱存理所撰《铁网珊瑚》是其中影响卓著的代表性作品。
朱存理,字性甫,号野航。为明弘治、正德间吴门老儒,终身不仕。性嗜书画,精鉴别,能识古人之三昧而知其甘苦,与文徵明、吴宽、沈石田诸大藏家为莫逆之交。朱存理积一生精力,集录书画题跋、稀见文献,成《铁网珊瑚》一书。“铁网珊瑚”意为海中珊瑚宝树尽辑于铁网之中,借指对艺术文献的搜求和集录。
《铁网珊瑚》是中国古代题跋集录体美术文献的开创之作,在美术文献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所谓题跋集录体,是指以书画作品为单位,过录其署款、题跋、钤印文字以及书法作品的释文。“集录”二字即取自《铁网珊瑚》一书卷端的题署。《铁网珊瑚》类下分系作品,大致各以时代为次,以作品为单位,过录书法、绘画作品的正文、题跋,间及印文,著录先秦至元末明初书画石刻及杂纂文献凡二百余种,可补传统鉴藏体之不足。《铁网珊瑚》主旨在于历代书画名品和乡贤文献的著录,不但为书画鉴赏之作,亦可为考史之资,也是一时艺术批评和艺术史观的反映。
《铁网珊瑚》在资料和体例两个方面深刻地影响着后世美术文献的书写。一是资料上,它和同时代的《寓意编》一起,构成了明中期吴中流传艺术品的忠实而全面的记载。如谢国桢先生所言,“于是元明以来书画名迹之流传,记载无不详备,为研究书画,鉴赏名迹之宝筏,无不取以为圭臬”。《铁网珊瑚》中原本无名的作品,陆续被赋予新题,如“僧巨然画”在《清河书画舫》中定名“秋山渔艇图”,“朱孟辨诗画”在《式古堂书画汇考》中名为“朱孟辨《芦洲聚雁图》并记”,成为中国书画史写作的典范作品。大量来源可靠的题跋文字,可作为文人别集的补充。二是体例上,《铁网珊瑚》所开创的题跋集录体例,不仅直接影响后来书画著录之书的编纂,并为清代乃至今日之美术文献研究者所借鉴采用。稍后出现了郁逢庆《书画题跋记》和汪珂玉《珊瑚网》。清代《江村消夏录》和《石渠宝笈》的问世代表着这种体例的进一步完善,跟风之作难以数计,题跋集录体发展成为书画著录书的主体。
《铁网珊瑚》成书后,为时人所重,抄帙相沿,版本关系复杂,存在不同系列的文本面貌。现通行《铁网珊瑚》影印本和断句排印本所据底本都是经过赵琦美重新编次的十六卷本,已非朱氏原编之旧。今《铁网珊瑚校证》在对该书版本和编辑方式全面认识的基础上,厘清了《铁网珊瑚》的版本系统及流传脉络,选择多种善本作为底本和校本,重加标点、校堪,使之真实、完整地反映《铁网珊瑚》的原貌,力求成为一通行佳本。作为书画著录体名著,《铁网珊瑚》的深入整理,其意义是显而易见的,因此被列入国家古籍整理出版专项经费资助项目和全国高等院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员会直接资助项目。
《铁网珊瑚校证》的特点和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厘清系统,精选底本。
此次整理校证工作,整理者首先通过对书目题跋、相关文献和现存版本的调查,梳理《铁网珊瑚》的版本源流。《铁网珊瑚》现存四个版本系列:“书画”本一系、“书画石刻(金石)”本一系、“杂识”本一系和赵琦美重编本一系,第一个版本系列属弘治初编本,后三个均属正德增补本。《铁网珊瑚》初编成于弘治年间,后经续补,是为正德增补本。弘治初编本以“书画”本一系为代表,所收均为较典型的书画名作,分书法、绘画二类,此一系在卷次编排和文字上都有较高的校勘价值。正德增补本现存诸本类名较为复杂,“书画石刻(金石)”本一系、“杂识”本一系和赵琦美重编本一系各有异同。
本次校证工作在厘清其版本关系的基础上,选用台北“国家图书馆”藏清黄易小蓬莱阁钞本为底本,属“书画金石本”一系。每一版本系列选取一至三种为校本,分别为上海图书馆藏清初残钞本,辽宁省图书馆藏托名“书画萃苑”清钞本,国家图书馆藏常熟归氏旧藏钞本和中科院国家科学图书馆藏旧钞本,台北“国家”图书馆藏残钞“杂识”本、旧钞本,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清钞本,清华大学图书馆藏旧钞本,以及清雍正年希尧刻本,并据以标点校勘。
二、纠正讹误,正本清源。
由于《铁网珊瑚》由单篇集录成书,仅有时间顺序,而没有严密的逻辑顺序。除《四库》本之外,其余诸本中每篇作品大致均另页书写,所以在写钞流传的过程中,各本错简、倒简情形多有发生。这些情況,都根据底本、校本及其他资料出校记予以说明。
书中题跋文字,在《清河书画舫》、《珊瑚木难》、《式古堂书画汇考》、《石渠宝笈》、《大观录》等艺术类文献中都有大量收录,参用各书较早的善本对其加以校订;书中所录作品现仍有可靠碑帖拓本存世者,校以拓本或影印本;其真迹现仍存世者,以现存墨迹上的题跋文字校订。
底本误文订正、衍文脱文的删补,校本中的重要异文均作校记说明。
三、新编篇目,序次明晰。
《铁网珊瑚》卷帙较繁,检阅不便。现存诸本,包括本次整理所用的底本黄易小蓬莱阁钞本,其目录或为后人编附,或残缺不见其全,未能完整、准确地反映《铁网珊瑚》的内容,甚至与内容有相抵牾处,作者、作品名称亦欠规范,均未称完备。故于正文照录小蓬莱阁本分卷目录之外,复以底本目录为基础,重为編定篇目于书后,并附录各本目录,以资参考。
本书整理者韩进、朱春峰多年从事古代美术文献的整理研究工作,《铁网珊瑚校证》的整理出版诚为其导师陈正宏先生所言之“有意义而又有意思”的事情。他们费时多年,搜求底本,爬梳钩沉,为这部书稿付出了莫大的心血,其深厚的学术功底和严谨的学术态度,确保了本书的整理水准。
(广陵书社 严岚)